分析|《蝶々と琉璃》 by 些臨
※收錄到〈掃墓篇〉結束
※限定範圍為「劇情塑造」、「寫作手法」與「架構編排」,標點、用字、修辭等視為個人習慣不在此列
其實鮮少閱讀第一人稱視角的非純文學,係因常見的兩種問題。一是用詞之侷限,由於當是主視角心生的「想法」,文白的平衡較難掌握。二是思忖說得直接一點就是碎念,倘使太繁瑣會讓人煩躁。redden所述的第一人稱大致避開了這些問題,閱讀體驗堪為流暢。
以寫法切入,首先特別中意的是〈初始劇情〉切換場景的手法。印象深刻的一例是由怪異的眼眸倒影銜接,是相當重視畫面感的經營方式。穿插獨白和對話、具體事件也是猶如影視戲劇的呈現。私以為這亦是讓第一人稱及其心念為主的描寫能不致感到膩的重要因素。
〈初始劇情〉一篇泰半是蝶蝶的心路,逐次揭露身世與歷程時,伴隨的主觀媒介均是悔恨與痛苦,但在同本質的感情中安排了不同的內裡,將複雜且層層疊疊的心緒理得井然有序,也側面驗證了蝶蝶本身纖細的特質。此外,也很喜歡會在開頭用兩三句景物描寫來奠定該節色調的部分,以及每個角色具有的鮮明定位。比如「夾」在此是溫暖親切卻高攀不起的象徵,包含他身邊的鶴紗,皆同時撥動渴望和質疑兩種相對的情緒。
〈後日談〉多了不少活潑的敘述,像是蝶蝶的吐槽相對琉璃無賴般的應答。或許是有了固定互動對象的緣故,又或許琉璃就帶著會引發蝶蝶常識人一面的特性,致使六生日常為主的場景也不乏可愛的片段避免可能淪為千篇一律的日子。就算蝶蝶的念想與糾結依舊沉重,這些片段也妥善地扮演著調整節奏的角色,且與蝶蝶無法避免思考的不配不該形成對比,才在最終一節一次性承接、解答。我想這種寫法是redden的長處,亦在這系列中得到很完善的發揮。
〈掃墓篇〉則強化前述的活潑,體現確認心意後如釋重負的感情,還有第二節開頭寫出的「自在」一詞。〈掃墓篇〉的蝶蝶少了點前兩篇的隱忍,多了點先前罕見的清朗。背景安排的區別上,前兩篇因有必須解決的阻礙(無論是蝶蝶的心魔或兩人的磨合)與鋪陳之必要,而以六生的生活為主;但〈掃墓篇〉選擇了一個較長的單一事件為軸,以近似旁敲側擊的方式慢慢累積欲說之事,反覆為蝶蝶提供安心的證據,並為幸福一詞打下確切的樁。不啻是集大成的收束型作品。
從結構來看,可見三篇的核心都很明確並循序漸進。〈初始劇情〉注重描寫蝶蝶一人的掙扎、抉擇與混合日常的惶惑;〈後日談〉加入了琉璃,看似仍以蝶蝶為主,但從蝶蝶的視角潤物無聲般地書寫青鬼言行的細緻變化;〈掃墓篇〉則是集先前建立的基礎,再次強化關係,為此紮起無法動搖的安心。無論哪篇都收得非常乾淨,又會呼應篇章核心。說及此,redden的寫作習慣一直都是焦點明確的類型,不僅是曾親自說過的會模糊化配角名稱方便記憶的面向,還有故事的方向、構想乃至思維均會剪去雜枝,避開冗長繁瑣的小事而集中在核心本身,加以兩人為主的小型架構和第一人稱視角而言可說是相得益彰。
※限定範圍為「劇情塑造」、「寫作手法」與「架構編排」,標點、用字、修辭等視為個人習慣不在此列
其實鮮少閱讀第一人稱視角的非純文學,係因常見的兩種問題。一是用詞之侷限,由於當是主視角心生的「想法」,文白的平衡較難掌握。二是思忖說得直接一點就是碎念,倘使太繁瑣會讓人煩躁。redden所述的第一人稱大致避開了這些問題,閱讀體驗堪為流暢。
以寫法切入,首先特別中意的是〈初始劇情〉切換場景的手法。印象深刻的一例是由怪異的眼眸倒影銜接,是相當重視畫面感的經營方式。穿插獨白和對話、具體事件也是猶如影視戲劇的呈現。私以為這亦是讓第一人稱及其心念為主的描寫能不致感到膩的重要因素。
〈初始劇情〉一篇泰半是蝶蝶的心路,逐次揭露身世與歷程時,伴隨的主觀媒介均是悔恨與痛苦,但在同本質的感情中安排了不同的內裡,將複雜且層層疊疊的心緒理得井然有序,也側面驗證了蝶蝶本身纖細的特質。此外,也很喜歡會在開頭用兩三句景物描寫來奠定該節色調的部分,以及每個角色具有的鮮明定位。比如「夾」在此是溫暖親切卻高攀不起的象徵,包含他身邊的鶴紗,皆同時撥動渴望和質疑兩種相對的情緒。
〈後日談〉多了不少活潑的敘述,像是蝶蝶的吐槽相對琉璃無賴般的應答。或許是有了固定互動對象的緣故,又或許琉璃就帶著會引發蝶蝶常識人一面的特性,致使六生日常為主的場景也不乏可愛的片段避免可能淪為千篇一律的日子。就算蝶蝶的念想與糾結依舊沉重,這些片段也妥善地扮演著調整節奏的角色,且與蝶蝶無法避免思考的不配不該形成對比,才在最終一節一次性承接、解答。我想這種寫法是redden的長處,亦在這系列中得到很完善的發揮。
〈掃墓篇〉則強化前述的活潑,體現確認心意後如釋重負的感情,還有第二節開頭寫出的「自在」一詞。〈掃墓篇〉的蝶蝶少了點前兩篇的隱忍,多了點先前罕見的清朗。背景安排的區別上,前兩篇因有必須解決的阻礙(無論是蝶蝶的心魔或兩人的磨合)與鋪陳之必要,而以六生的生活為主;但〈掃墓篇〉選擇了一個較長的單一事件為軸,以近似旁敲側擊的方式慢慢累積欲說之事,反覆為蝶蝶提供安心的證據,並為幸福一詞打下確切的樁。不啻是集大成的收束型作品。
從結構來看,可見三篇的核心都很明確並循序漸進。〈初始劇情〉注重描寫蝶蝶一人的掙扎、抉擇與混合日常的惶惑;〈後日談〉加入了琉璃,看似仍以蝶蝶為主,但從蝶蝶的視角潤物無聲般地書寫青鬼言行的細緻變化;〈掃墓篇〉則是集先前建立的基礎,再次強化關係,為此紮起無法動搖的安心。無論哪篇都收得非常乾淨,又會呼應篇章核心。說及此,redden的寫作習慣一直都是焦點明確的類型,不僅是曾親自說過的會模糊化配角名稱方便記憶的面向,還有故事的方向、構想乃至思維均會剪去雜枝,避開冗長繁瑣的小事而集中在核心本身,加以兩人為主的小型架構和第一人稱視角而言可說是相得益彰。
《新年篇》by 些臨
先從形式面開始。個人特別喜歡,亦覺得redden處理得很好的部分是在一般的行文之間,切換輕鬆日常的節奏點。此方面在上回的感想也有說及。在《新年篇》的例子是仁太郎和琉璃的對話,更加上蝶蝶的吐槽。不得不言,此寫法很妥善地調整了氛圍與溫度,這在規模較小(以兩人為主)的故事之中至關重要。係因redden以細膩的心路刻劃為核心要義,可是此類編排容易令讀者感覺到整體「停滯不前」,尤其蝶蝶的人生是面對無數他者失望鑄成,要澈底消除心魔肯定非一時半會能成。以身陷囹圄的人物為中心時,適當插入較為活潑的色彩,會有效地加強繼續閱讀的意願。
另外,覺得redden的文字運用比以往都要熟練。《蝶蝶與琉璃》一篇的辭令本來就傾向文雅,覺得是非常適合二十世紀初日本的寫作方式。且外在景物的描繪也很流暢,如初到帝都時的一段鏡頭既廣且順,聚焦於蝶蝶初出老家而感陌生的事物,再接上主視角的徬徨感,整體行雲流水。
最後要說情節安排。從回憶切入的初回起,便揭示了《新年篇》的梗概。現在掌中之物和過去的極端反差,以琉璃的存在作為「現在」的樁穩定蝶蝶的靈魂,方可探究會令心神搖搖欲墜的往昔。然而《新年篇》最引我注意的是仁太郎的定位。請言之。
與常見的作品以哥哥為必須跨越的試煉象徵相反,仁太郎的塑造令我感到很有趣。儘管只從蝶蝶的角度出發而少知客觀實情,仁太郎亦可說是和蝶蝶形成對比的象徵人物。備受寵愛、資質優異,又擅長與他者交涉,即使面前的是青鬼也毫無懼色,甚至初識就可以談笑風生。在一生都飽受否定的蝶蝶眼中,弟弟想必極為耀眼。然而就算這樣,蝶蝶對於弟弟只有處處呵護、關心的感情,一方面襯托蝶蝶之本性善良,一方面也不能不說是劣等感已龐大到不會萌生嫉妒的程度──唯有認為自己值得善待者方會嫉妒。由仁太郎的描述和塑造支持蝶蝶的心境、人生觀之成因,私以為在《新年篇》裏更是具相當比重的一支劇情,也是個人特別關注的部分。
《鬼外篇》by 些臨
〈鬼外篇〉除了又一次探索蝶蝶的心魔,亦是補述了往昔之緣的章節。加上還有〈現代篇〉的存在。這層可追溯至千百年前,復又延續至千百年後的緣也十足和式浪漫風味。
照例先敘主角蝶蝶。從初始劇情迄今,沒有一篇不圍繞著蝶蝶的經歷與心結。說實話,自己的初讀大抵是緊隨更新的,而本來並不真能同理蝶蝶的受困。蝶蝶的塑造需要深刻理解一段孤寂日子,始能知曉身周的友善之於當事人不一定堪足成為救贖的主因。如同琉璃所言,人尚須對自己溫柔而能溫柔待人。這部作品闡述的始終亦是極為簡單,又經常為人遺忘的道理。
相較其內心活動始終是核心的蝶蝶,琉璃無疑是一個已完成的角色。許是千年怪異設定的緣故,我經常以為琉璃過分完美,甚或缺乏塑造的空間。單就這點來說,〈鬼外篇〉可目為作者給出的一種解釋。
初讀時,私以為琉璃對蝶蝶的態度在〈鬼外篇〉有大幅度的改變。然迄今再讀,較之「改變」,毋寧說琉璃的思維模式變得更「完整」。比起前幾篇,琉璃無疑益發展現出人性──某種程度上,仍解讀為直至此篇的表現,琉璃才算是真正以人性為基石地愛著蝶蝶。作品中一逕用「喜愛」這個詞彙來形容琉璃對蝶蝶的視角。不能說本來沒有愛的成分,然在此前的篇章總是趨近「喜」;〈鬼外篇〉則毫無疑問傾向「愛」。
琉璃或許不是起初就豁達至斯。在關於琉璃的敘述中,絕大多數是穩定的引導角色。但也有罕見的,在短暫沉默後才發聲的描寫。儘管時常將琉璃的成熟與智慧歸因於種族「青鬼」的強大。可是,我以為琉璃乃是歷經了長久歲月而將性格洗鍊至斯,不僅僅是預設的「設定」。倘使還有後續,也想看更多琉璃的故事。
其次,雖非主角且大多是「助力」之定位,又有強烈明確的功能性,不過個人相當喜歡這部作品中依傍事件登場的次要人物。包含曾在〈新年篇〉述及的仁太郎和此篇的配角內子。這些配角共享一種象徵,意即蝶蝶身邊存在,但總被當事人拒絕或忽略,宛如路邊小花,隨處可見又極不容易注意的善。就算不是落筆的重心,這些人物卻無疑飽含了劇中世界光明面的暗示,以及作者希冀傳達的溫柔基調。
另外不算重點著墨之處,可相當中意對六生書院的生活、結界運作方式與其維護過程的鮮明描摹。《蝶々と琉璃》這部作品的中心是蝶蝶梳理自我與過去的過程乃至兩人的關係流變,但在建構世界觀的用心也值得一提,甚至是個人認為極為重要的優點。以〈鬼外篇〉為例,大至六生書院的景色、制度、日常生活,到結界的設立方式、維護方式和周遭環境,小到蝶蝶處理綁腿的動作都在不起眼的隱微之處,猶如春雨潤物地令世界觀更完善。
最後是鋪排。綜觀整部作品,最為出色的安排是單元劇般的架構,及在蝶蝶心思為主體的構成中,以一兩樁具體的事件貫串全文。〈鬼外篇〉在此處理又是更優秀的一篇,從與內子的相處到結界石修復的過渡流暢自然,建立具體的時間線。相較先前的篇章,〈鬼外篇〉的行文將日常敘述和心境描寫復更交融,在閱讀過程置入心事影響其生活的直接體驗。這是第一人稱在人物──尤其是主角──塑造的優勢,全文也無疑善用此優勢,加上淺白易懂、現代化的敘事口吻,進一步使得整體活躍生動。
作為宣告「告一段落」的章節,〈鬼外篇〉完成了賦予的任務。除了小節名稱,「鬼外」這個標題也同樣雅致,耐人尋味。名為鬼外,實是將鬼視為福迎入門內──同時,或可解釋為蝶蝶走出了門外(心中的牢),呼應終節的標題「門之外」。
〈鬼外篇〉除了又一次探索蝶蝶的心魔,亦是補述了往昔之緣的章節。加上還有〈現代篇〉的存在。這層可追溯至千百年前,復又延續至千百年後的緣也十足和式浪漫風味。
照例先敘主角蝶蝶。從初始劇情迄今,沒有一篇不圍繞著蝶蝶的經歷與心結。說實話,自己的初讀大抵是緊隨更新的,而本來並不真能同理蝶蝶的受困。蝶蝶的塑造需要深刻理解一段孤寂日子,始能知曉身周的友善之於當事人不一定堪足成為救贖的主因。如同琉璃所言,人尚須對自己溫柔而能溫柔待人。這部作品闡述的始終亦是極為簡單,又經常為人遺忘的道理。
相較其內心活動始終是核心的蝶蝶,琉璃無疑是一個已完成的角色。許是千年怪異設定的緣故,我經常以為琉璃過分完美,甚或缺乏塑造的空間。單就這點來說,〈鬼外篇〉可目為作者給出的一種解釋。
初讀時,私以為琉璃對蝶蝶的態度在〈鬼外篇〉有大幅度的改變。然迄今再讀,較之「改變」,毋寧說琉璃的思維模式變得更「完整」。比起前幾篇,琉璃無疑益發展現出人性──某種程度上,仍解讀為直至此篇的表現,琉璃才算是真正以人性為基石地愛著蝶蝶。作品中一逕用「喜愛」這個詞彙來形容琉璃對蝶蝶的視角。不能說本來沒有愛的成分,然在此前的篇章總是趨近「喜」;〈鬼外篇〉則毫無疑問傾向「愛」。
琉璃或許不是起初就豁達至斯。在關於琉璃的敘述中,絕大多數是穩定的引導角色。但也有罕見的,在短暫沉默後才發聲的描寫。儘管時常將琉璃的成熟與智慧歸因於種族「青鬼」的強大。可是,我以為琉璃乃是歷經了長久歲月而將性格洗鍊至斯,不僅僅是預設的「設定」。倘使還有後續,也想看更多琉璃的故事。
其次,雖非主角且大多是「助力」之定位,又有強烈明確的功能性,不過個人相當喜歡這部作品中依傍事件登場的次要人物。包含曾在〈新年篇〉述及的仁太郎和此篇的配角內子。這些配角共享一種象徵,意即蝶蝶身邊存在,但總被當事人拒絕或忽略,宛如路邊小花,隨處可見又極不容易注意的善。就算不是落筆的重心,這些人物卻無疑飽含了劇中世界光明面的暗示,以及作者希冀傳達的溫柔基調。
另外不算重點著墨之處,可相當中意對六生書院的生活、結界運作方式與其維護過程的鮮明描摹。《蝶々と琉璃》這部作品的中心是蝶蝶梳理自我與過去的過程乃至兩人的關係流變,但在建構世界觀的用心也值得一提,甚至是個人認為極為重要的優點。以〈鬼外篇〉為例,大至六生書院的景色、制度、日常生活,到結界的設立方式、維護方式和周遭環境,小到蝶蝶處理綁腿的動作都在不起眼的隱微之處,猶如春雨潤物地令世界觀更完善。
最後是鋪排。綜觀整部作品,最為出色的安排是單元劇般的架構,及在蝶蝶心思為主體的構成中,以一兩樁具體的事件貫串全文。〈鬼外篇〉在此處理又是更優秀的一篇,從與內子的相處到結界石修復的過渡流暢自然,建立具體的時間線。相較先前的篇章,〈鬼外篇〉的行文將日常敘述和心境描寫復更交融,在閱讀過程置入心事影響其生活的直接體驗。這是第一人稱在人物──尤其是主角──塑造的優勢,全文也無疑善用此優勢,加上淺白易懂、現代化的敘事口吻,進一步使得整體活躍生動。
作為宣告「告一段落」的章節,〈鬼外篇〉完成了賦予的任務。除了小節名稱,「鬼外」這個標題也同樣雅致,耐人尋味。名為鬼外,實是將鬼視為福迎入門內──同時,或可解釋為蝶蝶走出了門外(心中的牢),呼應終節的標題「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