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吐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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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髒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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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渾身顫慄,眼淚撲簌不已。
鐵石的心腸,早已柔腸寸斷。
我目前所擁有的,似乎遙不可及。
而久已消失的,卻似如真實不滅。
《浮士德》
陽光灑落清晨,厚重的窗簾遮蔽了唯一光線。琴房裡傳來樂曲悠揚,琴鍵敲著浮士德第三章。書櫃上整齊排列著過往痕跡,翻動書頁時,塵埃也隨之而起。
破舊的日記本寫上端秀字體,竟與自己的字跡有些相似。指腹摩娑過乾涸已久的墨跡,他就著書房蠟燭,坐在沙發上靜靜翻看起了這本日記。
那是陰雨綿綿的三月,後院花都開了大半。而日記本的主人公病了,只餘僅僅數月生命。病因不明、病情雜亂,先是胸悶而後咳不止,吐息間皆是花香腐敗的味道。
裡頭夾著一張對折的紙,似乎是從某本小說中撕下的一頁。
『瑪格莉特遇見了那個人,如罌粟似的,令她病入膏肓卻也重新振作了起來,拾起往日歡顏笑語。紫色的兔子玩偶笑她。你會因他而亡的,它說。無所謂,瑪格莉特答道。』
好安靜,琴聲不知從何時已然停下,只餘房間裡古老的鐘一刻一刻走著。
『花開了,而你也將步上我的後塵。』
書頁間飄下一朵壓花,那是薄得幾乎透明的白色荼靡花。喉間凝窒,好像有什麼卡在其中,他皺眉悶咳幾聲,不知是不是錯覺,竟在舌尖嚐到苦澀的花汁。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書房老舊木門咿呀開啟,琉璃從他背後輕輕抱上,自沙發椅背俯身而下在他耳邊低語。
「在看什麼呢 ?」
「... ... 沒什麼。」
「那個人是誰?」蝶蝶指著舊的泛黃的紙張問。指尖將書頁輕挑起,琉璃拾起那一頁小說。
「浮士德啊 ... ...」很懷念似的口吻,而他似乎還想說寫什麼,卻見蝶蝶突然摀著嘴猛咳了起來,一下緩不上氣。
琉璃趕緊把書和紙張扔去一旁,將他打橫抱起回到房間休息。直到喝了半杯熱水,他才稍微停下咳嗽,期間琉璃不停的拍著他的背,緊緊皺眉。
迷迷糊糊的,他隱約記得琉璃跟他說了什麼,可卻聽不真切,而後昏昏沉沉的睡去,睡夢中也不時咳著。
再醒時,滿床的紫色花瓣推在他身旁,有些落到地上去。
琉璃不在。
蝶蝶踩下床,端起床頭的蠟燭,赤著腳走回書房。他沿路悶咳,殘破花瓣一一落在腳邊。他發現書櫃前擺了一幅畫,畫中女子倒在荼糜花叢中哭泣,他高舉燭火,看見那幅畫名為「瑪格莉特」。
『浮士德離開了瑪格莉特,再也沒有回來過。』
重新翻開日記本,他發現書背上畫有一個古老的陣法。那是個詛咒吧 ? 愈深的愛,愈深的恨。燭火輕顫,蝶蝶放下日記本和燭台,蹲在書櫃顫抖不已。
琉璃還沒有回來。
一瞬間,寒意自脊椎湧上後頸。
『到頭來,你誰也留不住。紫色的玩偶笑她。閉嘴 ! 瑪格莉特罵道,頹喪地哭了起來。』
雙指探入口中,壓著舌根,嚴重的反胃感迫使他眼中瀰漫了淚,緩緩地、一點一點從舌根拉出一朵花。一朵完整的紫藤花,花瓣上沾染著鮮血,有些枯萎。
不知從何時開始,悠揚琴聲環繞。
琉璃回來了?蝶蝶拎起燭台一手掩著光,快速跑下樓,琴聲卻在他打開門的那一瞬戛然而止。
琴房裡一個人也沒有,琴鍵上有一層厚厚的灰。
哪裡不對勁,他卻說不上來。
『他走了,把我的一半也帶走。』
他倒在地毯上無力的吐出鮮花,好像要把心肺都吐出體內,唇角沾染著血,從窗外灑落的月光中飄散著塵埃,最終靜靜落在紫藤花上。一陣窸窣聲,白色洋裝的女孩在他身邊蹲下,懷裡抱著紫色兔子。
「走吧,我們一起走吧?他不會回來了。」
「你走吧,我要等他。」
「為什麼?他不會回來了,我們一起走吧?」
「我相信他。」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相信他?他不會回來了!」
「我愛他。」他輕輕按住少女的手,抽出她懷中的紫色玩偶。
再醒時,琉璃坐在床邊,很擔心地看著他。他亦不再猛咳不止,身邊也沒有散亂的紫藤花。
「抱歉... ...」不待他說完,琉璃一把抱住他。
「怎麼了?」
「沒事了。」蝶蝶回抱住琉璃,輕蹭他的頸項,感受到一雙手捧著自己的臉,溫熱觸感貼上唇。
一個虔誠的吻,一個溫暖的懷抱。
沒事了,因為有你在。
後來再經過書房時,他特意看了一下。發現畫中少女虔誠的向月禱告,似在等待著誰的歸來。
可愛鮮豔的花啊,請替我告訴她。
你雖是花中珍奇,卻不能與她相比。
她比你高貴,她令我心醉。
可愛鮮豔的花啊,請替我告訴她。
我長久無盡的相思,燃燒不熄的熱情。
可愛鮮豔的花,請替我告訴她。
只要她對我仁慈,微笑能使我歡愉。
為了這短暫的幸福,我願死去。
我願死去,我願死去。
《花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