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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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言又止的時分,月光清冷地滑行。嘴裡溜出了一聲嘆息。
夜幕清澈,月色便明亮。
剛駛離郊區,街道上還沒有多餘的喧囂,遠處有深夜裡未熟睡的鳥與蟬在鳴叫,說起來也快過了夏季,應該不久後就沒有唧唧蟬鳴的作伴。蝶蝶坐在摩托車後座上,緊貼著駕駛車輛的琉璃,載著兩人的摩托車在道路間穿梭。
蝶蝶還不是很習慣乘坐摩托車。 他的手臂虛環在琉璃的腰上,偏偏重型機車的後座狹窄,他整個人得貼在琉璃寬大的後背上才坐得穩,就像是一個漫長的擁抱,但竄過身體和衣服間的空隙時又顯得迅速,將要逝去。
「抓好,別掉下去了。」
琉璃伸手扯了扯蝶蝶的手腕,把蝶蝶的手放在他的腹部上貼好。
「還是下次開車來吧,你想睡的話也可以在車上睡得比較安穩。」
兩個人在不久前拜訪市區外的一座神社欣賞煙火。結束的時間比想像得晚一些,蝶蝶前一晚沒睡好,和琉璃說話時已經有些愛睏的跡象。
蝶蝶的手指曲起,把琉璃的上衣蜷在指間,說:「下次還會再來嗎?炒麵好吃。」
確實是好吃。他們在煙火開始前在小販買了一盒炒麵,要到座位區用餐途中,琉璃還險些在上階梯時跌倒。直到現在他都還記得,樓梯的第五階,蹲下來能看到樓梯石磚上縫隙,縫隙裡夾著幾根莫名頑強的雜草。
那個畫面如此鮮明。因為琉璃沒有和焦急地蹲下來看他的蝶蝶說的是,對方在前世時也曾到這裡旅遊。當時的蝶蝶就故作童趣數著階梯上樓的,嘴裡念著一、二、三,數不到六就差點被絆倒。那名陰陽學博士從臉頰紅到了耳尖,要琉璃別笑了,都要笑到沒氣了。
突如其來竄出的回憶令琉璃有些措手不及。他已經很少耽溺於回憶裡了,也學會不去比較。他們在找到位置坐下後,蝶蝶乖巧地啃著烤玉米,時不時被琉璃塞入一兩口炒麵。
鹹甜的醬汁裹在恰到好處有彈性的麵條上,讓人食慾大開,稀哩呼嚕把食物捲入口中。連蝶蝶的眼睛都亮著起來,表情平淡的臉上雙眼在閃爍,看得琉璃吠出低聲的笑,拿面紙擦去蝶蝶嘴邊沾到著醬汁。
「怎麼吃得滿嘴都是?」
「我吃的是玉米。」
蝶蝶舉起啃到一半的玉米,捍衛自己的權益。玉米不太好下嘴,吃得臉頰都黏糊糊的也正常。
待他們吃完東西,還找到廁所把手和臉清洗後,也還沒開始放煙火。天色漸下沉,有幾顆星星在閃爍。河堤在傍晚便聚集起看煙火的人群。徐徐晚風吹來,卻不解暑氣。
琉璃和蝶蝶融入其中,兩個人的交談能輕易被喧囂的人聲蓋過,他們只能更靠近一些,琉璃還得稍微往前拱起背,把耳朵貼近蝶蝶嘴邊,才聽得見戀人說的話。
「你還記得嗎?」
當蝶蝶的氣吸呼在他的頰邊,他忽然問道,想試探舊地重逢會不會勾起記憶。
他知道蝶蝶轉頭看他了,這令他的心口失常地、劇烈地震動,失聰般地聽不見多餘的聲音,彷彿一個漫長的等待就在此可要有了讓他喘息的結果。直到光亮打亮蝶蝶的臉,他才恢復聽覺,在周圍迸發了歡呼聲中,對方茫然但誠懇的神情映入眼簾。
五官和表情異常清晰,扯動琉璃本來躁動的情緒,使他回神。那副模樣即使有所不同,根本都是他所眷戀的,內心正義純粹的人。
他咧開嘴角遮掩過去,拿另一個問題含糊地圓過他明知不會得到回應的提問。
他問:「上次去看煙火那次?」
那次在市區,空間壓縮下人潮擁擠許多。相較起來近郊的神社祭典來參加的大多是附近的居民,也不是熱門的景點所以旅遊的人不多,逛起來也舒適。
蝶蝶說他記得,那次他還險些走丟。
霎時煙火重新升空,漆黑的夜幕裡開出一朵朵花,光線忽明忽滅,驚呼聲此起彼落。蝶蝶環顧了一下四周,伸手過去牽住琉璃的手。
琉璃眨眨眼睛,有些吃驚但當然不會絲毫抱怨,他轉過頭去對上蝶蝶嘴邊抿起的小小笑容,沒有調笑,只是鼓勵著對方一般,任由蝶蝶纖長的手指探進他的掌心裡。
五顏六色的火光在頭頂上綻放。兩個人藉由並肩的體溫相互依偎,沒有再多於交談,直到煙火結束,人潮往返家的路途散去。而他們也找到先前停放的摩托車,琉璃把第二頂安全帽拋給蝶蝶後,跨上坐騎發動引勤。
摩托車在夜裡疾馳,拂面而來的風刺進他的皮膚裡。
離家只剩一點距離,琉璃查覺到本來摟著他的雙臂有些滑落,朝後座的乘客說了聲「別睡著了」。只有一陣咕噥從後頭傳來,安全帽抵上他的肩膀的同時,手臂又摟緊了。
不論過去,不論現在,他所擁有的都會回到他的身邊。
琉璃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