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年中最炎熱的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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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風捲著夏日的熱氣,從敞開的窗戶吹進屋裡。
多少是可以解悶的。沒有開空調的屋子在一天中最悶熱的時分成了一小蒸爐,好在空氣的對流給了一絲喘息的機會,風快速掠過皮膚上蒸出的汗水,留下輕巧的涼意。
蝶蝶把湯匙插進碎冰裡,刨冰發出嘎吱聲響,再被他重新挖起。入口時被凍得起了雞皮疙瘩,冰在嘴裡化開,才露出藍色糖漿的甜膩,滲進牙齒間。
又有一陣風竄進室內。他倆的袖子被吹得撲騰,在肩膀上鼓動撐開又洩下氣,像兩對拍打的羽翅。
他被午後直射進屋裡的陽光刺激得瞇起雙眼,又挖了兩杓冰放入口中。刨冰明明是碎冰和人工甜品相伴的簡單點心,卻好似漫漫夏日的唯一依靠。
在把冰品咬碎時,蝶蝶抬起頭,才發現光影一明一暗地把客廳切開來,而坐在對面的琉璃恰好在陰暗處,睜著雙眼毫不避諱地盯著他看;眼角堆起細細的皺紋,歲月蔓生的芽攀附在那裡,可以夾住柔和的憐愛和笑意。
他又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反射性擋住自己的臉,低下頭去戳自己面前的刨冰。
「看什麼,冰都要融化了還不吃。」
琉璃也沒有被點名的慌張,直率地朝蝶蝶眨眨眼。他啞啞地吠出笑聲,嗓子因為炎熱的天氣都乾得黏在一起。一隻手跨過桌面伸過來,指尖拂上蝶蝶的臉頰,拇指順著從嘴角撬開他的唇瓣,指腹壓在蝶蝶的舌台上,讓他把嘴巴張開。
「在看你。」
話語在兩人之間的空氣共鳴震動。震得蝶蝶胸口癢得發麻。
「你看,」那隻壓在自己舌頭上的拇指加大了力道,琉璃一面笑起來,彎起了雙眼:「舌頭都吃成藍色的了。」
蝶蝶嗯嗯啊啊回以抱怨,抓住琉璃的手腕想要對方放開。
原本遮住一塊日光的白雲移開了,更多光線流瀉進屋裡,一點一滴掀開琉璃那側的陰涼。琉璃眼珠子裡的色彩流轉著,剔透包裹進更多的光亮,兩隻眼睛在發亮似的,折射出不同的色澤。讓蝶蝶想起小時候敲開彈珠汽水獲得的玻璃珠。
藍色的。那正好,和琉璃眸子的顏色相仿,也不賴。
2.
受不了冷氣的蝶蝶起身關空調,結果半路被琉璃攔截,撈過來親了兩口。
冷氣房實在讓人又愛又恨,開得太低溫,空氣裡的水氣會黏在自己的皮膚上又蒸發,渾身乾巴巴的,還會不自覺打寒顫,偏偏不開又是滿身汗。
好不容易關了冷氣,指尖逐步回暖。蝶蝶掙扎了一下就乖順了,被安置在琉璃腿上,讓對方這裡親一下,那裡捏兩下,琉璃抱怨著「今天都窩在書房沒理我」,偏高的體溫貼上來,毛茸茸的腦袋在他的頸肩蹭啊蹭。
親著親著身體又開始發熱,熱度從肌膚底下蒸出,接觸到空氣就要變成薄薄的一層汗。蝶蝶受不了,重新爬起來把冷氣打開。
「又熱了?」
被琉璃問起他也無奈。他知道這樣開關浪費電的,但是平日仰賴的電扇壞了,上網訂了新的也要下周才會送到,只能依靠冷氣調節屋裡過高的溫度。
「太奢侈了吧。」
蝶蝶張嘴要反駁,想說琉璃也不是不懂他的難處,更何況沒有空調的琉璃大概會在沙發上癱成一張要融化的大餅,怎麼忽然就要調侃他了。結果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前,琉璃舉起堆在一邊還沒來得及收進衣櫃裡的棉被,把他裹起來,兩個人被絆得一起跌進床鋪裡。
「那該享受的還是要享受──」
琉璃把棉被拉到他們頭上,親暱地蹭上蝶蝶的鼻尖。
「好重。」
蝶蝶咕噥著打斷。琉璃挑起眉,見戀人耳尖已經紅通通的,嘻笑著在他的鼻頭上咬了一口,一邊把手肘撐起來,讓蝶蝶有呼吸的空間。
「在冷氣房裡舒服地蓋好棉被午睡,合適吧?」
3.
琉璃在親吻時把手指穿插進對方柔軟的長髮裡,手指扣在後腦勺上,把蝶蝶拉近,吻就變得更綿長。
原本說好的小歇片刻變成更貼近彼此胸口的交流。等蝶蝶被翻過來,琉璃的手從上衣下擺伸進去,掌心壓在蝶蝶的胸口,他覆在蝶蝶背上,從後背、從手掌底下,都感受得到在肋骨間鼓動的心跳。
當他一下下深入對方體內,換來的是越發粗重的喘息,尾音尖尖地翹起,還有點甜膩,搔刮他的耳膜。柔順細軟的髮絲順著蝶蝶垂下頭的角度傾流而下,在脖頸處分開,一節白皙的後頸恰好露出來,突起的頸椎彰顯著那張皮的單薄和脆弱,只要琉璃張口咬下去,再用一點虎牙的銳利,那裡就會留下一圈紅色的印子。
那在夏天會特別明顯,特別是只能用長髮去遮掩,熱得穿不了遮擋脖子的衣物。但倘若蝶蝶熱得撩起頭髮,那圈痕跡又會昭然若揭,親密地講述一段關係和歸屬。
琉璃在身下人高潮過一次後將蝶蝶翻過來。他還留在對方體內,直接的刺激讓還停留在不適應期的蝶蝶倒抽了一口氣。身下的戀人已經被吻得嘴唇都腫了,飽滿得像可以被採摘的漿果,吐息從唇瓣間呼出,蝶蝶仰起頭來,卻是倦得垂下眼簾,感受兩個人下半身的交合,頭髮凌亂地在枕頭上散開。
他一邊撞進蝶蝶的身體裡,一邊揭開兩個人身上的棉被。果然蓋著棉被還是太燥熱,發熱的身體在暴露在充斥涼意的冷氣房裡瞬間冷卻下來,讓琉璃能更舒適得去享用戀人的身子、感受體內的溫度和挽留他的眷戀。
蝶蝶的雙臂伸過來,想攀上他的後頸尋求一個支點。固定長髮的髮飾早就被摘下了,放在一邊的櫃子上。房裡是昏暗的,沒有光線的直射讓蝶蝶的頭髮深得像一頭烏黑的長髮。琉璃撥開貼在蝶蝶頰邊的幾縷頭髮,漫不經心地捲著對方的髮尾,細軟深色的頭髮纏繞在他的手指上。
──我說過很會很享受吧?
琉璃在他倆並肩躺在床上時,貼在蝶蝶耳邊笑著說道。他剛把事後清理乾淨,折騰完自己的小情人當然要收拾好,讓對方好好睡上午覺。
蝶蝶抬起眼皮看琉璃一眼,他近日已經對這些帶有性暗示的調侃免疫許多,但還是會紅著臉,一時不知做何回應。
最後蝶蝶吐出一句「還不睡覺」,翻身背對琉璃。
「好嘛,睡覺。」
琉璃湊過去,厚臉皮地又在通紅的臉頰上偷了一個吻,側著把蝶蝶擁進懷裡後,蓋上棉被。
畢竟著涼了可不好。
4.
某次他們挑了一個平日,趁著人潮較少到遊樂園玩。
被拐上雲霄飛車的蝶蝶還在緊緊抓著握桿,還沒行駛就怕自己摔下座椅。他瞄了一眼在笑的琉璃,悶聲說:「下次不玩這個了。」
「不玩這個蝶蝶想玩什麼?旋轉木馬?」
其實騎著裝飾夢幻的小馬,有點彆扭不肯拍照的蝶蝶也會很可愛。琉璃話說出口以後自己在內心筆記。
「啊,我知道了。」
琉璃舒服地向後靠上座位,頭枕在作為安全措施的扶桿上。
「太害羞了,該不會是想要去搭摩天輪,做一些兩個人獨處才可以做的事情?」
蝶蝶瞪了對方一眼,張口準備要反駁,廣播也算得恰好,設施起動的鈴聲響起,打斷這個話題,列車緩緩往軌道上行駛。
琉璃見蝶蝶更用力抓住握桿,小小嘆了一口氣,鼓勵地朝他咧開笑容,雲霄飛車慢吞吞往上爬行,他說:「緊張沒關係,等一下跟著大家一起叫就好了。出來玩就不要想太多。」
原本死盯著天空的蝶蝶聽到他的搭話,反射性轉過頭來,想請琉璃重複一次自己沒有聽清楚的話,視野內的景色隨著晃動,他才嚇得轉回來。
「抱歉,我剛剛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我說!」
琉璃在呼嘯而過的涼風裡大聲喊,列車也不知不覺抵達最高峰,停在那處準備向下──
「可以叫出來沒關係──!」
列車突然向下俯衝,頓時全車發出尖叫。尖細的驚叫從蝶蝶嘴邊冒出來,失重的異樣感變成麻麻癢癢的感覺從指尖竄升到頭頂,雞皮疙瘩瞬間爬上背脊,風撲在臉上,把他的表情吹亂。他反射性瞇起眼睛不敢看快速掠過身邊的景色,結果在下坡後列車又急著拐彎,向心力近乎要把乘客甩出座位,喉頭又不自覺發出尖叫。
乘客來不及發洩出自己的抱怨,下一個爬坡很快,迎面而來的阻力讓人發不出聲,他還要纂緊手裡唯一的依靠,對抗讓自己彷彿搖搖欲墜的地心引力,猝不及防的是列車忽然緊急煞車,停在了高空中。前面的女孩子發出害怕的驚叫,讓蝶蝶的一顆心也用力地撲通撲通跳。
還沒讓他擔心是不是設施故障,列車又恢復高速往前衝。啟動瞬間大家又是一波尖叫,到了下一個下坡更是聲音加大。琉璃不自禁大笑出聲,他習慣性往側邊看去,想確認蝶蝶的狀況,看到蝶蝶也在不知不覺中鬆懈下來,跟著人群大叫,便放心下來。
蝶蝶習慣景色變化的速度後也敢看向慫恿他來搭雲霄飛車的戀人了,他對上琉璃試探的視線後瞇著眼睛露出笑意,對方點點頭,對著空中大喊宣洩後把眼神移回蝶蝶身上,示意他也試試。
蝶蝶在重新抵達坡頂時大膽地晃了晃雙腿,試探性地替自己暖身,然後在列車重新加快速度,在坡度更陡的下坡向下墜時拉開嗓子,把胸口所有的煩悶,一口氣傾注在這一聲長長的吶喊裡。
下一個轉彎,風在他的耳邊大聲呼嘯,他聽到耳膜底下血液流竄的聲音。身邊還傳來琉璃的笑聲,和跟著一起短促吐出的一個音節。蝶蝶的嘴角揚起一個更放鬆的弧度,他找到方式,讓自己更投入進這趟雲霄飛車裡。
一輪設施體驗說不上長,但是後勁強,下車時腳步還有點不穩。琉璃迎上來,反問他下次還要不要玩這個。
笑容被低頭藏住,蝶蝶加快腳步,從前面傳來含糊的:「不走快一點下一個設施又要排隊了。」
琉璃看了一眼蝶蝶前行的方向,高聳的自由落體底下已經有了排隊的人潮,快步走上前去一邊要蝶蝶等等他。
5.
等他們後來終於排到摩天輪,從輪轉一圈的車廂上下來,琉璃的肚子發出飢餓的抗議聲。
時間算得剛好。拿摩天輪作為最後一項設施,可以在一整天排隊後休息,也恰好有一種慢慢結束的退場感。
可以充飢的只剩園區裡的熱狗小販,接近閉園時間,附設的餐廳大多都歇息了。兩個人一人領了一支熱狗麵包坐到板凳上,結果琉璃突然發現了什麼,要他等著,自己去買個東西。
站了一天小腿多少有點痠痛,他便沒有起身跟上去了。蝶蝶啃著遊樂園標配的熱狗堡,看著慢慢散去的人群,也有不少人打算留下來看每日閉園前的燈光秀,三三兩兩往遊樂園主體的城堡走去。反方向走過來的琉璃便特別明顯,蝶蝶見他手上拿的東西,頓時有點抗拒地癟起嘴。
但是今天他已經被拐著做了不少平常不會放開來做的事情,實在不差這一項。於是在琉璃遞給他貓或是兔子的造型髮箍,讓他自己挑選時,他嘆了一口氣接過兔子耳朵戴上。
「嘴巴還沾到了。」
蝶蝶不忘用紙巾把琉璃沾到嘴角的番茄醬擦乾淨,收穫琉璃一聲愉快的「謝謝」和作為答謝的一個快速的親吻。琉璃明明作為年長者,卻莫名地像小孩一樣躍躍欲試,他把貓咪耳朵戴上,再低頭讓蝶蝶看一眼,問蝶蝶他有沒有戴好。
他點點頭,頭上除了兔耳朵外裝飾著胡蘿蔔和小花的彈簧也跟著晃動,看得琉璃心情更好,爽快地拉起小情人的手去看最後壓軸的燈光秀。
天色暗下來,只剩一絲從地平線漫開的橙色。五彩的燈光投射在城堡的牆上,做出不同的效果。在躁動得不時發出驚呼和爆出掌聲的人群中,琉璃把蝶蝶的手包覆進掌心裡。他倆沒有怎麼交談,各自專心地看著這場表演,肩膀碰觸時熟悉的體溫隔著衣物遞來,無聲宣揚著對方的相伴。
忽然空中綻開花火。一朵、兩朵,煙火此起彼落在剛落下夜幕的天空裡綻放,群眾不約而同抬起頭驚嘆。煙火綻開時砰砰的聲響佔據耳邊的空氣,琉璃微微側過頭,從眼角剛好可以看到對著煙火出神的蝶蝶,火光也在他的眸子裡閃爍跳躍。
蝶蝶大概也從眼角注意到他的視線。被握在琉璃手裡的手掌輕輕掙開,又重新貼上去十指交握,讓琉璃胸口猛然揪緊。
一整天下來,他用過分高漲的情緒,想讓蝶蝶也跟著放開緊繃的神情,享受遊樂園的樂趣,或許目標已經達成了。